又下雨了吗?
我漫步在走廊上,对于迟到一事没有丝毫在意。
今天是学校开学的第一天,估计老师正在台上讲着校规。
就是不知道迟到会有什么样的惩罚。
到了教室门口,我看到所有的学生都端端正正的坐在座位上,脖子上系着红领巾。
“咚咚”我敲了敲门,算是喊过了报告。
“请进。”开门后,我看到的是一张慈祥的脸。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宽大的眼镜,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头去开始扫视花名册,试图寻找上面唯一没有画上圈的名字。
“苏子佑是吗?”他用温和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如果母亲与他说起过我的情况,他自然知道该为我做些什么来使我发生改变。
“你就坐在……”他伸出手,似乎在考虑把我安排在哪里。就在那一瞬,我几乎认为他一定要把我调动到比较活跃的地方,希望以此来激发我的情绪。
“那里吧。”他伸手指向了最后一组的倒数第三排。
我有些惊讶,甚至微微张开了嘴,但最终还是一个字也不曾吐露。我默默地向着那个位子走去。
而在很久之后,当我能顶着伪善的笑容与人友好交谈的时候,我才明白他这样做的原因。
他让我坐在相对而言比较安静的地方是为了掩饰我不善言辞,这样我就不会被别人用奇怪的眼神注视,更不会加深内心的阴影。即使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无法与人交流,但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我一定能摆脱这样的困境。
我也不曾辜负过他,在看了很多书,了解了很多的事情之后,我开始发生了改变。
但那是之后的事情了。
那天因为是开学,所以下午的时候我们很早就放学回家。而我刚打开家门,就听到母亲的声音
“这孩子以前得过轻度的自闭症,所以可能在音乐上会比较吃力……”我从母亲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急切。
“不会的,很多不爱说话的孩子内心都很丰富,他们对艺术的理解往往更加透彻。”这是个中年男人温文尔雅的声音,听着让人如沐春风。
“那以后每天晚上子佑就拜托您了。”母亲急迫的声音变得开朗起来。
“还是要先等孩子回来再听听他的意见啊。”
“嗯。”
也许是两人谈的太过投入,竟根本没有听见我关门时的声音。
而我也大概明白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于是适时的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子佑你已经回来了啊?”母亲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那你都听到了吧,每天晚上你都到秦老师那里去做作业,弹钢琴。”她笑着对我说道,但我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我走到中年男人的面前,直视着他。
他丝毫不避讳孩子的目光,微笑着看着我。
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不再是一副颓唐而又狼狈的模样。
于是,看到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后。在一旁的母亲终于暗暗舒了一口气。
谁都能想到,拥有这样的一个母亲,两个老师,无论多么自卑自闭的孩子都能敞开心扉。对于此,我不置可否。
然而,就在今天晚上,又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秦老师带着我来到了那颗樱花树下,我看着眼前写着“音乐教室”四个大字的木门,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谬感。也是在那时,我生平第一次相信有命运的存在。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如我所设想的一样。少女坐在钢琴凳上,身上是蓝白相间的校服,她把头发扎成马尾,大概垂至脊梁,在微风的吹拂下,仅有几根发丝在飘动。
“你来了?”她对着我笑了,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而秦老师并不知道我和她认识,便冲着少女挥挥手。
“她也是从今天开始跟我学钢琴的孩子,叫做白葵。”秦老师说着,轻轻的用手把我向前推了一步。
“快去打个招呼。”他可能是个很好的钢琴老师,但绝对不会是个成功的教育者。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如果要一个人去跟陌生人打招呼,那基本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好在,她是我所认识的人。
“你好,我叫白葵。”她大大方方的向我伸出手。记忆里,这是我与她即将共处的第三个晚上,我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同时,也是第一次有了主观意识操纵上的肢体接触。
“他叫……”秦老师看我不说话,向前一步准备替我介绍,但却被清脆的声音打断。
“苏子佑。”我说完后,紧紧的闭上了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这是我每次说话时都会有的毛病,因为我羞于与他人交谈。怕在本就不多的言行中暴露自己。
她明显听出了我声音中的颤音,以及感觉到了我内心的羞愧。于是,她便这样说道:“嗯。”
仅仅只是一个字,却又是一个肯定句。我不认为当时的白葵有那么高深的智慧,懂得肯定别人能带给别人力量的真理。但,她的的确确那样做了,面带微笑的肯定了我。
我的世界似乎是从那一刻才突然有了光,之后的每一个晚上,我都会小心翼翼的留下只言片语,有的时候这是“嗯”“啊”之类的语言,但这足以让我在所有人的脸上看到惊喜。
慢慢的,我开始能够与人正常的交谈,并拥有了几个朋友。
又是在那一刹那,我看到了曾经的苏子佑坐在我的对面,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似乎在问我,这真的是你吗?
我的答案明确而又肯定,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不被人嘲笑,不被人排斥的世界。充满了欢歌笑语,充满了希望的世界。
每天晚上,我都会跑到音乐教室里,和白葵合奏,我们的感情越发深厚,并有了不可取代的牵绊与不可磨灭的记忆。
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我坐在椅子上,今早上看到《蝴蝶花海》从林依伊的书包里掉出来时,我开始回想起各种过往,诸如与白葵曾经一起去书店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用孩子最天真烂漫的想象力在书上写下了这样的一行字:
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白葵看完,笑的像个傻子一样,抱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气的我直跺脚。
“你又在发什么呆,到你弹了诶!”她用脚狠狠地踩了我一下。
“嘶!很疼啊!”我装模作样的跳起来,冲她喊道。
“活该!”她轻哼一声,转过身去继续弹奏起来。阳光从窗口泻进来,撒在她乌黑的长发上,几缕发丝在光芒下变得清晰。
“话说为什么这乐谱是不断循环的啊?”她发现有些不对味,突然埋怨起来。
“听说这首曲子是有结尾的。”
“那干嘛不弹结尾?”她嘟起嘴,脸上红彤彤的样子很是可爱。
“哈,因为我忘了怎么弹。”我打了个哈哈,却感觉到腰上的肉被两根手指死死夹住。
“疼疼疼!”我一边求饶,一边试图从她的魔爪中挣脱出来。
终于,她放开了我,并且就这样死死的看着我,想要我给出一个真正的答案。但我看着她红彤彤的小脸,想的却是想在上面咬一口。
我为自己龌龊的想法感到无地自容。于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尴尬,我凑到她的耳边,对她轻声说道:
“这首曲子会一直弹,直到你离开我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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